这个人很聪明,什么也没留下。

【2018神罗祭】最后、以及最后的致敬

*看这随便的标题就知道我是乱来的。



我发觉我又能想起那个梦了。


不认识的男人似乎为了体谅我,刻意放慢着脚步,但不论如何,被人用近乎提着一只手的方式引导向前走,——那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。我总会长高的,我大概是这样愤愤地想着。

布满黄沙的路并不长,我试图让踏出去的每个步子足够谨慎,以免叫沙砾溜进鞋子里去:那可不够体面。男人肯定看见我显得笨拙的动作了,他没有因此走得更慢,感谢上帝;但他还是从喉咙里泄露出一点含糊的笑声。

「我们还要走多远?」我于是询问他,绝——不是想掩饰什么。他轻轻地咳嗽一声,那儿,看到了吗?就在前面。他抬起另一只手,伸出一根食指来,虚虚地指向大概是前的方向,可我努力眯起眼睛看了半天,也没看出那片被风卷起来的沙子里有什么特别之处。

接下来的路比之前的辛苦,因为他的兴致逐渐高涨,甚至哼起了歌,或者该说是小调。也许他正是那种随性的人,而我的身边鲜少出现这样的大人。我低头望见他凉鞋侧面被蹭破的那一小块,不无抱怨地想:这就是原因吗?……他平时也爱走这么快?

可我并没有发现,那些像是永无止境一样的沙子消失了,我们到了——我听见他这么说。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来,望见的是在书页上见过无数次的那个。

「君/士/坦/丁?」①

他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是激动,没错没错,你知道它啊!看来他们教给你的东西还真不少啊!……他甚至郑重地用两只手握住了我的,还上下抖了抖,脸上的表情像是感动又像是欣慰,……也许都不是,因为我还从里面看出一点得意来。

我又低下头,果然看见他食指内侧的弯处布满厚茧,此刻它们蹭在我的手背上,总叫我想起跌倒后困在皮肤裂口里的沙子。我似乎隐约了解到什么,但心中仍是困惑的,不明白他为什么因显而易见的事情露出这样的神色。

他松开了我的手,努努下巴示意我再向前去,自己却站在原地不动了。我并没有犹豫,只是在君/士/坦/丁修筑的大门前又转过了头。他很高,我需要竭力扬起下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,九月②的日光不那么毒辣了,但仍是锐利又毫不留情的,他的面孔在这样的光芒下显得很模糊。

「……那您呢?」我意识到我近乎急切地开口,如同真的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答案似的,可我并不知道我究竟想问什么——那么你呢?你要到哪里去?这里除了这道门就只有数不清的沙子而已,你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来,现在又要回去吗?——也许是诸如此类的吧。

他张开嘴,似乎是想要说话,但最后只是笑着叹了口气,听不出太多的遗憾。我就陪你到这里了,小家伙。他的嘴唇仍在一张一合,与此同时,我却意识到不知何时,我到了门的另一侧。拱形的那一边,男人——罗/马/帝/国,抬起了曾经牵过我的那只手,对我挥动几下。

「████████ ██ ████████.」



两张面孔的神沉默着望向我,用手中的钥匙关上了黄昏的门,目送我走到黑夜的另一端。③我偶尔想要回望来路,却总能听见头顶上方传来歌声,如同来自天国的礼赞。

我走了很久很久,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句话是什么。



锯齿划过金属的声音有些刺耳,银碟中央映着张模糊不清的面孔,我困惑地停下手中的动作,缓慢又谨慎地眨了一下眼睛,认识到盘中现下空无一物的事实。还没到布菜时间,显而易见,而除此之外,我肯定还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。我于是放下刀叉,然后不得不以掌根抵住额头,试图回忆起点什么,譬如这是哪里,我是怎么到这来的,进餐的对象是——

晚了,我已经看到那瓶贴着标签的餐前酒了,它远不够甜,不合我胃口;糟糕的是,我知道的人里刚好有那么一个就好华而不实这口。

上帝啊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。

在我被叫作法/兰/克的第四十四年,我名义上的弟弟和一纸条约一同降生在了世上④;而很不幸的,我们的关系即便从那时开始算起,也只比路易的儿子们之间好上那么一点点。我花了点功夫试着回想:我和他上一次这样相安无事地坐在同一张桌上用餐似乎还是在阿/亨的宫里,那得是几百年前的事了?……现在是哪年?

「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好。」波诺弗瓦说话了,声音听上去有些缥缈,显得不太真切。与你无关,我努力坐直身体而后抬起头来,惊讶于他的面容像笼罩着一层黑纱般模糊不清,然后发觉我方才出口的话语其实是:拜你所赐。

他的神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了,我几乎要看清他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流动的光。

「……我很抱歉。」

他一反常态地、几近真挚地这么说道,我想,就是这样了,——梦里总该有点不寻常的东西,比如,一个不再花言巧语的法/兰/西,一场你永远不该指望它会发生的私人会面。

我用右边的掌心托住了下巴,不在乎这是否合乎礼仪,谁会在乎呢?酒瓶在我另一侧的掌中晃晃荡荡,酒液滑入透明的杯中,没办法,我们相识得太早了,大概就算我化成一地黄沙,他也能从中辨别出哪一堆是雷/根/斯/堡、哪一堆是维/也/纳。即使是在这种场合,我也没法举行一次更加别开生面的饯别会,不得不说有些遗憾。

Bonsoir⑤。我举起酒杯,从映成红色的玻璃壁上看见了自己的笑,它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样合乎礼仪,且足够回应他的真挚。

他结结实实地愣住的样子看起来有十三分之八的可信度,让这差强人意的开胃酒闻起来也不那么糟糕了。弗朗西斯不愧是弗朗西斯,在被我完美的口音震慑后,很快便善如流地举起杯来,给了我一个同样恰到好处的法式笑容:「Ave césar.」⑥

难以判定这是不是一个小小的嘲讽,也许我偶尔也该以博爱之心来看待我的弟弟?无论如何,这正是我想要的答案。

我想起这种时候该说什么了。

我稍微抬起手腕,叫杯口稍微地朝向他的方向,视线越过这张漫长的桌子同他对上,对法/兰/西说了最后、以及最后的话。

「Ave, Imperator. Morituri te salutant.」⑦



我向你致敬。




以下是注释施工。

①君/士/坦/丁/凯/旋/门,公元315年由君/士/坦/丁/大/帝修筑,是其为庆祝战胜强敌马/克/森/提、并统一帝国而筑,同时也是著名的巴/黎/凯/旋/门的蓝本。

②一般认为西/罗/马/帝/国灭亡于476年9月4日。

③指雅努斯(Janus),罗/马人的门神、保护神,罗/马本土最原始的神。他具有一前一后两个面孔,执掌着开始与终结,也管理着一天的开始(清晨)与结束(黑夜)。罗/马士兵出征时,都要从象征雅努斯的拱门下穿过,后来的凯旋门形式都是由此而来。然后我们都知道后来基督教成了罗马的国教

④得益于友人的设定,法/兰/西诞生于843年的《凡/尔/登/条/约》。

⑤法语「晚上好」,亦有晚安之意。

⑥法语「您好,陛下」,Ave在此处可作「万岁」之意。


这一条单独写是我的私心。

⑦拉丁语「Morituri te salutant」,意为「赴死者向您致敬」。据传该句源于古/罗/马时代,角斗士在表演之前,会向在场观看的皇帝如此致意。


我是说,这种场合当然得说拉丁语了,法/兰/西。现在你才是皇帝了,不,不用急于向我表态,我并不曾怨恨你。


赴死者于此向你致敬,晚安,弗朗西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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